某天,與友人甲、乙聚會,甲談到最近他身體不佳,心力也提不起來。乙馬上勸他要去拜懺,並告訴他,那就是業障的現象。甲素來一付好脾氣,但看起來,似已顯露慍色。——被人家説自己業障深重,彷彿自己造過滔天大惡似的,大概很難快樂起來。


雖然乙並沒有注意到甲的心情,繼續不斷的跟他「開示」。甲還是維持著貫有的紳士風度,半句話也不反駁,但也沒開口應和。我趕快趁著乙話語空檔時,插進一句:「看來今天雙方都提升了不少,我們就暫時休歇吧!請泡泡茶,改聊國家民生。」


以上場景,經常發生在學佛朋友身上。尤其是夫婦如果都學佛,更常見到彼此互相用佛法「教育」對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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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五月,穹拉仁波切來台,有幸陪伴了二十四天,令我印象深刻的,是他那種好脾氣,不論誰用什麼情況來干擾他,他都從不見任何慍色。(信徒常會服侍他,但大部份的服侍,都只變成他的負擔,八十七歲的老人,不知道其生活狀況,很難真正達到效果。)


更令我驚訝的是,離開了課堂,其實他很少開口談佛法。


有一天,某場公開演講結束,我們下樓,準備去坐車。此時一個信徒衝到仁波切面前,説:「仁波切,我好痛苦!我每週要洗腎三次,內心好苦好苦,請你開導我,我該怎麼辦?」說著他把袖子拉開,看到了他手上腫起來的血管,洗腎痕跡歷歷現前。


我想:仁波切應該會勸勉他,業障已漸消,要努力用功之類的話吧?


結果令我驚訝!仁波切跟他一樣,也舉起了雙手,説:「我也跟你一樣,也是一樣治不好。」(仁波切有退化性關節炎。)以前我沒有那麼仔細看過他的雙手,現在見他高高舉起,才見到腫脹變形程度,極為嚴重。怪不得幾次他吃飯時,夾起的菜又掉了下來(當時我還以為是筷子太滑所致。)


緊接著,他又把左褲管拉起,露出腫脹的膝蓋。——這就是他走路一拐一拐的原因了。旁觀的我,看了生起許多不忍,但仁波切對身上這些痛症,似乎不以為意,一種他要讓它們繼續存在於身上,一起作伴那種神情。因為這樣,所以他舉手、拉褲管的動作,變得很優雅。而他説治不好,那種話語,也不像老人痛苦中特有的無奈沈重。


他這突然動作,竟把這位洗腎患者的煩惱給澆熄了。接著,他用手摸摸對方頭頂,彷彿阿公安慰小孫子的模樣。就這樣這個信徒懷著喜悅的神情,在旁邊目送我們搭車離去。
從頭到尾,仁波切沒有開口説一句道理,但效果卻比說的有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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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菩提道次第論」一書中,提到了跟別人講佛法的三個原則:一、對方沒有請求,不應該説。二、縱使請求了,你還是要觀察他的條件,看看適不適合説。三、如果這個人條件很好,即使他沒有請求,也是可以主動為他説。


為什麼「未請不應説」呢?


因為他並沒有準備把你當老師,向你求教;或者因為他當下並未把心態準備好,想聽你談論佛法。(就像那位洗腎患者,其實是希求救護安慰。)


所以,在彼此是平輩的法友的關係中,大概不會很有興趣聆聽對方「開示」的,既然如此,我們還是多做做法友的關懷吧!少一點佛學名辭掛在嘴上,彼此會交往得更愉快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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